突如其来的恩典和荣耀——写在郝鸣长老失去自由一周年之际

有人说,如果我不来德阳,郝鸣长老就不会被捕入狱,我觉得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但是,我想,其实不是我自己想来德阳,也不是郝鸣长老邀请我来德阳,目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好像是有一只手在伏线千里,暗中引导,使得事情不得不如此发生。

总有一些人,被选择成为恩典的承载者,荣耀的反射者,要将耶稣基督的福音用人们看得到、看得懂的方式,重新表演出来。

当郝鸣长老被抓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恩典和荣耀就彰显在他的生命中。但是,为着这一刻,那看不见的手已经预备了很长的时间。


我为什么要到德阳住下来呢?我和德阳这个城市的交集极少,唯一可靠的纽带就是郝鸣长老。在2021年3月16日,我们一家四口从贵阳连夜搬家到德阳之前,我只到过德阳四次。


第一次是2014年2月,春节假期中间,和王怡牧师、蒋蓉师母,还有秋雨之福教会的几对夫妇,一起到郝鸣长老家举行夫妻团契的聚会。那个时候,郝鸣长老和妻子杨姐,已经作为青草地教会的带领者,服侍了好几年了。青草地团契是秋雨之福的布道所,王怡牧师每年有几次到德阳来服侍,施洗、掰饼、证道。郝鸣长老夫妇当时还不定期地参加教会的夫妻团契,刚好我们在同一组。


第二次是2014年夏天,郝鸣长老的父亲去世,王怡牧师带着教会的同工们一起到德阳参加葬礼。我当时印象很深的是,郝鸣长老对他父亲的不信主表示了很大的悲伤和遗憾,并且对父亲生前的作为有一些批评。


第三次是2015年6月,秋雨之福教会的“提摩太修会”(全职同工和神学生的弟兄团契)在德阳举行。我印象中是郝鸣长老为我们找的场地,结束返回成都之前我们还一起去广汉吃了著名的连山回锅肉。第四次是在2017年6月的一次“提摩太修会”,还是郝鸣长老接待我们,当时王怡牧师刚刚开始在秋雨圣约堂的服侍。


我和郝鸣长老都和王怡牧师是同工,但是我们彼此之间,在2018年129教案发生之前,没有太多私人的交往和情谊。


所以,2020年8月23日,当郝鸣长老和杨姐,和张春雷长老一起到湖北老家来看我的时候,我是有点吃惊的。他们是开车过来的,一路上开了几千公里。郝鸣长老见到我的时候,非常热切的上来拥抱我,甚至流下了眼泪。我当时刚刚结束了一年的取保候审。2019年8月16日,我“因羁押期满,案件尚未审结”而被变更强制措施,从成都看守所出来的当天,就被成都市公安局的三位国保遣送回湖北老家。


没有照片描述。


郝鸣长老和春雷长老到湖北之前,成都的国保已经来过了,一个是告知我取保结束,另一个是反复警告我不要回成都。“成都人民不欢迎你!”这个句子被重复了很多遍。“你不用试,你才下火车就会被送回来!”


那年夏天特别热。武汉疫情的可怕情形刚刚过去不久,村里的邻居陆续又出去打工了。我和春雷长老、郝鸣长老说到,正打算不久就回到成都去。他们说,虽然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是支持我这样做。


是的,我后来才知道,是上帝差遣了春雷长老和郝鸣长老去湖北探访,不仅是为了安慰一个曾为主受苦的弟兄,而且是为了安排后面的道路——我的,春雷的,和郝鸣的。


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很快就离开湖北,经过西安,回到了成都。我们在成都一共住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赶走了。下一步,何去何从呢?我们是为了服侍教会搬回成都的,如果不能住在成都,怎样继续服侍教会呢?


当时,我们想到一个办法:离开成都,借一笔钱到临近的城市买一个房子,只要不继续被赶走,就住在那里继续服侍教会。


借钱的事情是容易解决的。但是到哪里买房子呢?谁能够帮助我们去办买房子的事情呢?我当时立刻想起了郝鸣长老和杨姐。因为德阳是离成都最近的一个不在成都行政区划内的城市。而郝鸣长老夫妇是德阳本地人,杨姐又非常干练,如果他们能够帮忙,是我们能够想到的最佳人选——不只是因为我们曾经认识、熟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曾经不远千里去看望我。


我给郝鸣长老打电话,他没有马上说好还是不好。他说需要和妻子一起商量,一起祷告才能确定。很快他就回电话给我,答应帮忙办理这个事情。他说:为了帮忙办理这件事情,他做好了可能要为此坐牢的准备,同时为了不牵连教会,他决定从教会请假2个月。他还说,我们帮你买房子,不是为了帮助你个人,是为了帮助教会,是为了让你可以有一个稳定的不容易被赶走的地方来服侍教会。


我当时的感觉是:郝鸣长老是不是把这件事情想得太严重了?我自己借的钱,只是请他帮忙找房子和办手续,应该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吧?现在看来,我还是把那些逼迫教会的人想得太好了,他们做的事情完全突破了任何天理、国法、人情的底线。


因为我们在成都每一天都处于完全严密的、24*7的看守之下,根本没有机会去办理任何买房子的委托手续。所以,我用了一个小小的“声东击西”之计,在被赶出成都的时候,我选择了去找一个未来并不计划常住的临时住所,就这样去了乐山。与此同时,请郝鸣长老夫妇抓紧时间找房子、看房子、买房子。


2020年10月28日,我们从成都搬到乐山,住在一个已经逃离中国的弟兄姊妹的家里。当天晚上,新月花了600元(也许是800元,记不清了)打车到德阳,第二天就去公证处办了买房子的全权委托手续。因为刚到乐山的第一天,我们还没有人来看守。


房子很快买好了。11月17日就可以搬进去住。我们当时想的是,在乐山住上20来天,到了时间,就悄悄地找个晚上,直接搬家去住在德阳自己买的房子里。


谁能想到,乐山有关部门会那么疯狂地驱赶我们呢?租房子给我们的任德君姊妹和廖强弟兄(任瑞婷姊妹的父母)在乐山本地的亲戚都遭受到多次的、严重的骚扰和威胁。从11月12日起,被断网、断电、断水、断气。即便如此,我和妻子还是希望继续住到11月17日搬走。我当时也跟乐山人讲了,我们很快就会搬走,不要继续去威胁房东的亲戚家人。但是,被胁迫的“人质”还是不断上门,而且要求我们必须在11月15日之前搬走。


怎么办呢?我当时想,能不能临时找一个地方住一小段时间,然后再从那个地方搬家去德阳?鉴于在成都和乐山所遇到的情况,我想四川估计是不能住了,只能到省外。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春雷长老。11月14日我打电话给他,他马上答应,马上去找房子。11月15日我们就搬家到了贵阳,住进了春雷长老帮忙租的房子里。


我们的计划是,住到129过后,住一个月就走。没有想到,后来,春雷长老多次挽留,当时教会内部也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得我们一再迁延搬回德阳的时间。


郝鸣长老在这中间从德阳到贵阳去看我们。当时,我们已经把他放在非常尴尬的境地中。他原本设想的是,帮我们买好房子,我们住进去之后,他就可以恢复在教会的服侍。但是我们迟迟没有搬回德阳,导致他在教会的请假也一再延长。我当时劝他尽快恢复在教会的服侍,但是,没有想到,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郝鸣长老在2021年1月就从教会退休了。


2021年3月15日,我们在贵阳住了整整四个月。当天得到消息说,贵阳的警方在打听我的信息。为了不影响春雷长老的教会,我们决定当天晚上就搬回德阳。晚上10点出发,第二天上午到达。我们到达德阳的第一站,是去郝鸣长老家,杨姐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来为我们接风洗尘。


就是在当天,3月16日上午,贵阳仁爱归正教会的同工退修会被冲击,一些弟兄姊妹被带去派出所。下午,春雷长老主动到派出所要人,自此被抓,至今已经1年零8个月了。


3月16日晚上,当我们住进德阳自己的房子时,发现郝鸣长老和杨姐已经把一切都帮我们收拾好了。所有的细节,包括两个房间床上的被子,厨房的油盐,甚至郝鸣长老还帮我把从成都提前搬过来的全部二三十箱子书都全部分类、整理、上好架了。下午的时候,杨姐还带着新月去办好了电卡、气卡、宽带网。


3月16日下午,春雷长老被抓,被关。在贵阳的4个月里,春雷长老每周都来找我彻夜长谈,每周都带着同工和弟兄姊妹来请我们全家吃饭,和我们一起唱诗、祷告、团契,多次带我们到贵州几个宣教士曾经服侍的禾场和他们的墓地去游览、参观。仰华牧师和洪雾师母也多次去我们住的地方,和我们一起聚餐、畅谈到深夜才离开。129教案那时已经过了两年了,我们第一次感受到在弟兄相爱的团契中的轻松、愉悦。也是在贵阳仁爱归正教会,我们在129之后第一次参加教会的线下主日敬拜,第一次在教会领餐。那4个月,在贵阳,我整整长胖了5斤。


到德阳后,郝鸣长老接替了春雷长老,继续帮助我长胖。在他被抓之前,我在德阳住了8个月,已经又长胖了5斤。因为差不多每个星期,要么是到他家,要么是在外面,郝鸣长老都要请我们全家吃一顿好的。


从2021年3月16日,到11月17日,我们有过多次的深谈。期间还在十一假期的时候,我们坐他们的车一起去了一趟青岛。路上往返有七八天的时间,我们在车上,在路上,不断地就许多的话题进行沟通。


郝鸣长老是非常坦诚的,他说,在2017年到18年那两年,他对王怡牧师,对我在秋雨圣约教会的服侍,当时是有一些不认同的。但是,经过多次的沟通,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王怡牧师要在2018年的时候“逆流而上”,他也越来越认同秋雨圣约教会所持守的信仰立场、神学异象和在福音里对时局的回应策略。


在他被捕前的8个月里,郝鸣长老在服侍上对我有很多的帮助,有许多应该我去的服侍的现场,因为被限制的缘故我不能去,郝鸣长老就主动代替我去,探访受逼迫的同工,为在教会中举行婚礼的弟兄姊妹证婚、证道……等等。也有多次,他和杨姐开车带我一起去探访和服侍。更重要的是,在他家里,我们和很多教会的同工和弟兄姊妹有了线下的见面、交流、团契;甚至是夫妻团契,也在他家里举行了两三次。他还帮助学堂找了一次游学的场地。


因为郝鸣长老的帮助,我虽然住在德阳,但是和教会的同工、弟兄姊妹有了许多面对面的交流,教会的服侍也渐渐有了起色,教会的主日敬拜和周间查经也越来越“脱虚向实”(从线上走到线下)。


春雷长老被捕之后,我开始恢复了比较固定的每天下午五点钟的祷告。我也开始呼吁中国家庭教会和传道人要一起来关注以“诈骗罪”来逼迫教会的新动向。我和郝鸣长老也谈论过多次,我认为,当局目前还是在“试点”,一边进行“压力测试”(看教会对此有什么样的反应),一边总结经验、预备在更大的范围内铺开。如果教会此时缺乏敏感,既不从护教的层面有公开有力的回应,又不从属灵建造的角度做教导、牧养的工作,为将来的逼迫作预备,将来会有很多传道人因此跌倒,不能继续服侍教会;将来也会有很多弟兄姊妹卖主,离开教会。最危险的当然还是传道人,“诈骗罪”是专门逼迫传道人的“政法利器”,如果传道人不早做预备,将来不仅自己受亏损,教会也要受亏损。


我很希望家庭教会当中有一些传道人,愿意一起来为此发声,也愿意为此来付代价。11月17日的中午,在我和郝鸣长老分别的时候,他还对我说,英强,如果你草拟一个声明,我愿意和你一起签名。他又说,我估计你找不到100个愿意签名的人,能找到20个就不错了。


我想他是对的。所以,在他被捕的第二天,我以个人的名义写了一个声明,没有再寻求联署。


2021年11月17日下午,在和我分别之后不到一个小时,郝鸣长老就在家中被带走。当局欲加之罪,果然正是“诈骗罪”。郝鸣长老多年来在教会不仅分文不取,而且多多奉献,教会的奉献当中相当部分用于扶危解困,他还经常自己出钱去帮助一些有困难的弟兄姊妹。在他从教会退休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参照秋雨圣约教会的制度,每个月领了100元购书补贴。


把郝鸣长老按“诈骗罪”来判刑是不容易的,除非公检法完全罔顾事实,一味按照“现实政治的需要”来行事。


我深深盼望,郝鸣长老能够被免于起诉,早日回到家中。他已经65岁了,身体也不好,在去年被抓之后,孙子出生他没有看到,母亲去世他也不能参加葬礼,在看守所里面他一度便血多日,身体虚弱,体重剧减。我恳求我的主,保守郝鸣长老的身体,也坚固他的信心,使他早日得到释放。我相信主必记念,主必眷顾。


如果有关部门实在是要抓一个人,判一个人的刑才能够满意,或者才能够交差,我希望他们来抓我、关我。我虽然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一直期待着有一天,那突如其来的恩典和荣耀临到我,使我更深地进入到与基督的联合当中,“为耶稣被交于死地,使耶稣的生在我们这必死的身上显明出来”。


如果郝鸣长老被硬判,我也并不意外。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会为他感恩,因为那表明上帝还要更多使用他来荣耀上帝自己的名,因为十字架的福音,正需要以十字架的方式来传扬。而且,我也相信,郝鸣长老是主忠心的仆人,他所受的冤屈和痛苦,在上帝永恒的计划中,都不是徒然的。


因为,“ 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 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远的。”(哥林多后书4:17-18)


英强于德阳

2022年11月17日



【附录】金缕曲·记念郝鸣长老被捕一周年


英强按:去年今日,郝鸣长老被抓,至今仍未开庭,今晨起来,欲写一篇记念文章,心头却涌起清代顾贞观写给朋友吴兆骞的那首《金缕曲》,就其词,改其意蕴,聊慰我思念心怀。为郝鸣长老祷告,盼他早日得释,归来一同服侍。2022年11月17日上午9时


季子平安否?

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行路悠悠谁慰藉,母逝妻老亲忧。

记不起,从前杯酒。

魑魅搏人应见惯,莫畏他,覆雨翻云手,

罪与罚,无需久。


泪痕莫滴囚衣透,

数天涯,身安岁静,几家能够?

从来义士多艰难,如今更上层楼。

待判决,煎熬难受。

奴仆君王死复生,赐宝血洪恩真自由。

十架路,同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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