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架黔途效主样 ——张春雷长老被囚两周年纪念

春雷，我的兄长，在基督里亲爱的弟兄，愿你平安！

一别两年了。两年来，常常想到你，在为我坐牢，在为主坐牢——而且是在看守所，那是比监狱更加难熬的地方。我曾经待过八个月，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没想到我到今天还能在成都的住处思念你，而你已经在看守所被关了两年！

2021年3月15日，我还在贵阳，那一天天气非常好，你和爱清姐带着我们一家、方牧师夫妇、黄牧师夫妇去赏樱花。我们约好3月19日我就要回到四川德阳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再挽留，我或许早就回四川了；如果我们早点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牢狱之灾？

傍晚，从“万亩樱花”回城的路上，忽然收到消息说，贵阳的警方正在找我。我们在贵阳住了四个月，警方装作不知道，忽然来找，意欲何为？我们回到住处后，与你和爱清姐商量，当即决定：今晚就走，十点出发！

开车送我们的弟兄，和我们碰头的地方，是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十点钟我们从那里上车，你和我们告别的时候很匆忙，车子开出之后，我才想起：4个月之前的那天晚上，你也是在这个地方接我们的。

是的。2020年11月15日，我们从乐山到了贵阳。本来我们计划11月20日搬去德阳的，但是乐山警方实在是不择手段，不仅断水断电断气，而且胁迫房东亲属频频来闹事。在无可奈何之间，11月14日，礼拜六我打电话给你，你一口应承下来。

15日主日中午，我们从乐山出发，大约是晚上十点多到的。你带着教会的几个同工在主日崇拜结束后一直在收拾、打扫刚刚帮我们租好的那套房子，我们到的时候，你们都还在打扫。

亲爱的春雷，你对人实在是太实诚，太热情！我到贵阳之后的一段时间，对我自己以前在接待远人上的亏欠，有很多的反思；对我们教会的接待文化，也有一些反思。或许因为性格的原因，我之前一直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太喜欢在生活上跟人走得太近。即使信主之后，这一点也没有多少改变。

我在贵阳住的那四个月里，你和你们教会的同工们的热情接待，使我常常感到十分羞愧。不管服侍有多忙，你坚持每周都来看我，常常和我长谈到夜深才走。因为你每周都来请我们吃好吃的，我在贵阳长胖了五六斤！

那段时间，也是我正在经历极大艰难的时刻，你的信任、支持、陪伴，大大的安慰和帮助了我。你不只是关心我，你也关心我的妻子和孩子。因为“安全”的缘故，我们平常都是“深居简出”的，也几乎没有什么社交生活——我的教会远在成都，我的服侍都在线上。你总是想法设法让孩子们可以出去透透气，开开心，为此你好几次开车带着我们全家一起出去作短途的旅行。

每一次，你都说想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宣教点，或者想带我们去看贵州宣教的历史遗迹，其实我知道你主要是想要带我们出去散心。

当然，你带我们去的那些地方，本来就是非常值得去看的。这些年来，你带了多少外地的牧者去看过？为了推动贵州的宣教，你花了多少的心血？你们这样一间人数并不多的教会，投入了多少资源来支持宣教？在凯里（黔东南），在安顺，都有你们教会的宣教点，你们差遣宣教士在当地建立归正小组/归正团契；在铜仁，在都匀（黔南），好像还有一些地方，都有你们教会联络、支持的宣教士和宣教工作在开展。

在凯里的旁海，我们去看了“福音鲨鱼”明鉴光和他的苗族助手潘寿山的墓地，你在那里给我们讲明鉴光如何从贵阳来到旁海，如何被人杀死，曝尸于通衢大道，三天三夜无人过问。那是1898年，明鉴光是内地会第一个被杀的殉道者（两年后，1900年，新教宣教士在中国殉道189人，其中内地会69人）。

我们在明鉴光的墓前唱诗、祷告，你说王怡牧师2018年8月那次也来过这里，蒋蓉师母在这一趟的宣教之旅中大得安慰。你说到明鉴光的后事是党居仁来料理的，党居仁和明鉴光都是苏格兰人。

后来在安顺，我们去了党居仁的墓地。党居仁和许多宣教士在黑苗中的耕耘收获很少，然而在大花苗中却结出累累硕果。柏格理在石门坎的工作为世人所熟知，但论到在整个云南各处的苗族中传福音的贡献，党居仁比柏格理更早开始，影响范围也更大，他直接施洗的人达到6500人。

在贵阳的多次沟通中，我们曾经设想在这里建立一所基督教高中，就叫“居仁中学”，以此来记念将一生奉献在这片土地上的党居仁牧师（他的妻子和女儿也是长眠于此）。

亲爱的春雷，你还带我们去过青岩，走过青岩古镇的街道，去看了青岩教案的遗址。每到一个地方，你都会跟我们如数家珍地讲故事，你也会跟我讲贵州宣教的历史和现状，你也会讲到上帝赐给你的异象，就是向贵州每一个城市宣教，向每一个少数民族宣教。这些年来，你推动、鼓励了许多牧师、长老、传道来贵州，有许多教会已经参与到宣教事工中来。

我想，你心里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我们秋雨圣约教会在宣教上缺乏热情和投入。是的，我必须承认，我们在这方面是有许多的亏欠，你的热情也实实在在的感染了我。春雷，等你出来了，如果我还能够在外面服侍，我在宣教上一定向你学习，和你合作，跟上你的脚步；如果那个时候，我被主差遣去监狱服侍，我也会常常为你的宣教事工祷告。

春雷，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生命会被主如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我更没有想到你会因为帮助我的缘故而坐牢。从年龄上，你比我大十六岁，我才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你就已经大学毕业，开始踏入仕途了。但是我们同一年信主，同一年开始全职服侍，上帝又在你人生的下半场，把我们的生命之路交汇在一起。

你在狱中写的《踏莎行·简历告白》：

八五入仕，九三从商，

“仕途经济”曾偶像。

零八蒙召喜随主，

瞎眼顿开见天光。

一四全职，二一牢房，

“福音不耻”我信仰，

橄榄葡萄榨油酒，

十架黔途效主样。

我最喜欢最后一句，也许你在写的时候，也想起《你若不压橄榄成渣》，是的，我们的主既然拣选你，把你列在末后，放在罪犯之中，就是要让你效法基督，让你来显扬基督的馨香之气。

十架黔途，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化用。是的，上帝用黔山黔水养育了你，把黔地人民托付给了你，让你走十字架的道路，来传扬十字架的福音。

亲爱的春雷，我们是在神学院认识的吧？你的慷慨大方，你的热情似火，你对王怡牧师的尊重和认同，都使我们在沟通上没有障碍。然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在129教案发生前不久，王怡牧师叫我一起，和你一起喝茶聊天。那一天，我和你谈到，如果王怡牧师被抓，我们教会受冲击，传道人都失去自由，不知道国内的牧者们会不会站出来说：我愿意与王怡牧师同罪。

那个时候你说你会这么做。后来129教案发生。据说你在微信朋友圈公开声明：我和仰华牧师愿意与王怡牧师同罪，请四川警方来抓我！在129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我们大部分被抓的同工陆续出来，都被遣返到各地的老家，你和郝鸣长老，几乎去探访了所有被遣返的同工。

我后来知道，金天明牧师在王怡牧师被抓之后公开声明：这也是我的立场！我不知道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牧者公开站出来为王怡牧师，为秋雨圣约教会教会辩护的。求主记念这事。

亲爱的春雷，你“如愿以偿”地和王怡牧师一起坐牢，已经两年了。2022年11月29日开庭，到今天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听到判决的结果。在看守所的这两年里，你写了许多诗歌，这都是从你为主坐监的生命中流淌出来的赞美诗，有好几首都被高墙外的弟兄姊妹谱上曲，在许多地方传唱。等你出来的时候，我们若能再聚首，我唱给你听。这一首《我的灵是一朵自由的云》，都有几个不同的版本。

1，我的灵是一朵自由的云

飞去我的家中

看妈妈祈祷

看妻子查经

听孩子们赞美歌声

2，我的灵是一朵自由的云

飞去主的教会

看弟兄传道

看姊妹传福音

伴宣教忙碌的身影

3，我的灵是一朵自由的云

飞去别的牢笼

随牧师敬拜

陪长老诵经

和被囚的肢体谈谈心

4，我的灵是一朵自由的云

俯伏主的圣殿

瞻主的荣美

乐主的恩训

听天军颂赞的和声

副歌：唯独恩典，凡事感恩

主在引导我的灵

制作、陶造、压榨、炼净

成为你合用的器皿

昨天晚上，我翻看你的这些狱中诗词，心中充满了感恩。绝大部分的诗词，你都是在默想救恩、默想教会、默想宣教（这方面尤其多，而且写得非常好），你的心一直牵挂着教会，不只是你自己所建立和牧养的仁爱归正教会，而且是整个中国的教会。

你写了一系列的《踏莎行》，看得出来，“你的灵是一朵自由的云”，虽然身体被捆锁在高墙之内，但是你却自由自在，去了许多地方旅行，回顾当地的历史，追溯福音如何传入，教会如何发展。

从你的诗词看出，你去了这么多地方：

长沙断思

兰州回望

厦门情思

青岛新思

深圳环望

北京远望

温州遐想

徐州怀想

昆明怀想

福州咏叹

上海印象

东北远望

重庆抒怀

你和这些地方的教会都有接触，都有了解，在这每一个城市中，你都有和牧者、弟兄姊妹来往的故事，你都有常常为之代祷的教会，这真是令人惊奇和赞叹！

有几首《浪淘沙·教会生活》，让我知道你在囚牢之内如何继续敬拜主，为主的教会祷告，其中第三首这样写：

高墙隔不开，监中敬拜，照备讲章“正装”来。

同步教会齐颂唱，同享主爱。

代祷众家人，被囚众子，任何处境主必在。

面目相隔灵里见，喜乐不改。

你还特别作了一个脚注说：“囚服整洁作正装，终信囚服换义袍。”即使坐监，你也继续坚持作一个“高教会观”的长老会传道人，你依然坚持自己“清教徒”的信仰和生活方式。

我听爱清姐转述你在狱中思考的“三高”：高委身观的门徒，高教会观的小组，高国度观的教会；三“教”合一：教会、教育、教宣；实在精彩。

后来我在你写的《踏莎行·再思教会》系列中看到更完整的阐述：

之一

灯台光照，一金捶连，塑造门徒教会观。

高教会观立小组，高国度观教会连。

高度委身，彼此顾念，或杯或球或花冠。

配搭俊美主身体，充满万有者充满。

之四

教会两翼，教育教宣，三绳拧一折不断。

仅有其一算两轮，功能不全国度援。

有校无宣，有宣无校，如此困境祈改变。

有校无宣小山头，有宣无校谁后传？

亲爱的春雷，愿主使用你的思考，来祝福各地的教会。今天外在处境的艰难，使得很多教会都越发的隐藏、低调，现在很少有人如你这般强调高委身观、高教会观、高国度观，强调教会建造的同时开展基督教教育，培养圣约子民，向下一代宣教；又要开展宣教事工，向未得之民传扬福音。求主怜悯我们！

什么时候你的案件会宣判呢？你的刑期会是多长呢？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然而，我从你的诗词中知道你的思考，你的心志：

踏莎行·接“诉”有感

一

为主被囚，十六个月，才接“起诉”于“二看”。

教会敬奉成“诈骗”，转帖真相被“煽颠”。

政法主使，国保国安，如临大敌舞刀剑。

宗教问题“政治化”，信仰范畴入“刑案”。

二

经济污名，政治构陷，宗教迫害“政治”掩。

法字旗号法家实，只因不上三自船。

政教分离，圣经原则，主的教会必永坚。

贵党执政七十载，新约教会两千年。

三

公民抗命，良心自由，八十牧长抵“条例”。

联署竟成眼中敌，“按图索骥”各地缉。

会堂被封，酒店冲击，房东被逼驱民居。

南明移至云岩区，国保国安竟“围猎”。

四

不让登记，却行“取缔”，意在逼入三自系。

宗教政策素如此，党管教会是目的。

凯撒归撒，上帝还帝，政教分立不混一。

尊重政权不造反，持守真理不妥协。

五

同工“行拘”，长老入刑，清教徒竟“诈骗”列。

中途又被加“煽颠”，因转各地真相贴。

岂有门徒，不同真理？公诉修辞挺“创意”。

“王怡思想追随者”？圣徒相通随主一！

贵阳当局实在是荒唐，居然把教会给传道人的敬奉说成“诈骗”，把转发推文说成“煽颠”！

贵阳当局实在是“高明”，居然堂而皇之地在起诉书中写你是“王怡思想追随者”！

春雷，我的兄长，我深深盼望你能早日出监，你的“安息年”已经一连歇息了两年了，也该出来继续奔跑了。可是，生于斯世，谁能祈望有地上可见的公义呢？

我非常感恩的是，在你被抓之前的两天，2021年3月14日的晚上，你、我、黄牧师、方牧师彼此约定，若是我们当中有人先进去，一定要记得每天下午的五点钟，和外面的弟兄一起祷告。当时以为回到四川后，我随时可能再度被抓，所以我盼望你们能够为我代祷，也和我一起祷告来支持我在监狱中的漫长岁月。

谁能想到，两天后你就进去了，而我还在外面，每天下午五点和你一起祷告。或许你更想不到，“中国的下午五点钟”国度祷告会已经有成百上千的、世界各地的弟兄姊妹委身其中，每天在线上参加的弟兄姊妹常常都有四五百。

春雷，我的兄长，也许有一天你重获自由，却发现我没有来迎接你，也没有来看望你，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该是你为弟兄继续守望祷告的时候了。诚如一位弟兄所说，在中国做传道人，不是在坐牢，就是走在去坐牢的路上。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又再一次的回到了成都，这一次我能够住的下来吗，能住多久？再过多久，我就会去“和王怡牧师一起坐牢”？我不知道，但是正如你所写的一副对联：

鸟鸣囚仓依然天父世界

风穿牢门仍旧十架通途

阿们！阿们！

愿主悦纳我们这卑微不配的服侍，愿主复兴中国的教会，就在这些年间，愿主兴起一批喜乐地走在去监狱的路上的传道人，愿主在时代的板荡、忧患和痛苦中，拣选许多中国人的灵魂，叫那得救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叫那“三高”“三教”的教会，遍布中国的各城各乡！

英强于成都

2023年3月16日，张春雷长老被关押两周年之日